當經濟學家林建甫,將「荷蘭病」這個略顯陌生的名詞,與台灣經濟劃上等號時,或許在台北的金融圈引發的是一場學術辯論。然而,這三個字傳到南台灣的廠房、田埂與漁船上,激起的卻是長嘆一口氣的深沉共鳴。對許多在地企業主而言,「荷蘭病」可能是一個新名詞,但它的「症狀」,卻是過去十年來,我們每天都在經歷的、最真實的痛。這份診斷,不僅僅是一份經濟預警,它更像是一份遲來的報告,終於為南台灣傳產的集體困境,寫下了最精準的病名。
「荷蘭病」,這個源於荷蘭因發現天然氣、導致製造業衰退的經濟現象,其核心是「單一產業獨強,造成其他產業被排擠」。讓我們摘下學術的眼鏡,用南台灣工廠老闆們的語言,來看看這些「病徵」是如何在我們身邊上演的:
病徵一:人才的「磁吸」與「排擠」
「少年仔攏毋來啊!全部跑去科學園區了。」這是每位傳產老闆最無奈的一句口頭禪。
在地現實: 半導體產業挾其高薪資、高光環的優勢,如同一個巨大的磁鐵,吸納了全台灣最頂尖的理工人才,甚至連傳統產線需要的技術人力,也一併被吸走。這對南台灣的傳產而言,早已不是「競爭」,而是一種「排擠」。我們面臨的,不僅是與同業搶人才,更是與一個光芒萬丈的「護國神山」,爭奪年輕世代的未來。

病徵二:匯率的「詛咒」
「台幣升一點,我整張訂單就沒利潤了。」對利潤已薄如刀片的代工廠來說,這不是危言聳聽,而是家常便飯。
在地現實: 半導體產業龐大的出口順差,是支撐新台幣匯率的銅牆鐵壁。這份「國家的驕傲」,卻成為了傳產出口的「詛咒」。當我們的報價,因為強勢台幣而硬生生比東南亞的對手貴上一截時,我們數十年積累的工藝與品質,在客戶的計算機面前,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病徵三:政策關愛的「失焦」
翻開政府的產業政策白皮書,水、電、土地、租稅優惠、研發補助,最優先考慮的,似乎永遠是那個最耀眼的明星產業。
在地現實: 當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向一座神山時,南台灣這片更廣大的「護國群山」,得到的關愛眼神就少了。我們需要的,或許不是一次性的煙火式補助,而是更長期的、更扎實的轉型輔導、基礎建設升級與人才培育計畫。但這些,在「唯半導體論」的政策思維中,似乎總被排在更後面的順位。
病-徵四:整體成本的「水漲船高」
神山的光環,也墊高了所有人的生存成本。
在地現實: 高科技業的擴張,帶動了周邊的土地、廠房、甚至薪資水平的全面上漲。這股由北向南蔓延的成本壓力,對於利潤空間本就有限的傳產而言,每一分一毫的增加,都是對生存的直接威脅。
林建甫院長的診斷,像一記響亮的警鐘,更像一聲溫柔的慰藉。它告訴我們,各位老闆們所感受到的掙扎,並非因為不夠努力,而是我們正身處於一個結構失衡的經濟體中,承受著不成比例的壓力。為困境命名,是尋求解方-的第一步。南台灣的產業,是台灣經濟最穩固的基石,我們的痛,需要被看見;我們的聲音,需要被聽見。一個健康的國家經濟,不能只靠一座山,而需要一整片強韌的山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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